近几年,历史学家王笛,有一个致力的方向,那就是,把他的学术研究转化为大众阅读,进行历史非虚构的写作尝试。他已经出版的历史非虚构作品有《那间街角的茶铺》《消失的古城》,生动流畅的文笔中,饱蘸情感,并且坚持一如既往的理性思考,因此受到大学生、青年学者等年轻读者的喜爱。至年10月,《那间街角的茶铺》出版一年以来,已经印刷三次。
最近,人民文学出版社又推出了王笛的新书《历史的微声》。书中,王笛时时回忆自己阅读和学术交流活动中的一些场景,画面感强,流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让以往以客观理性为标签的历史写作具有了温度。
《历史的微声》是一本关于书的书,也就是王笛的阅读史。在这本书中,王笛不断地强调阅读的重要性,特别是他分享了自己在几十年的学术生涯过程中,怎样通过大量阅读,丰富了他对人类社会和文化的深入思考;怎样从一个象牙塔里边的历史学教授,成为了有着极大社会影响和大量读者的学者兼作家的过程。从这本书中,我们可以看到,阅读怎样塑造了他的思想、史学观和方法论,特别是在现在碎片化阅读以及短视频主宰年轻人的业余时间的时候,提倡通过读书来鼓励青年人独立思考便有了特殊的重要性。《历史的微声》上市后,很快进入豆瓣新书速递,并在上市20天后,获得了豆瓣评分9.1分,谢谢读者!
下面推送《历史的微声》的第一章“读书就是自我塑造”,我们就此可以进入学者王笛的阅读和精神世界。
如果要问是什么塑造了今天作为学者的我,回答十分简单,那就是读书。读书增加了我的知识,促进了我的思考,塑造了我的人格,决定了我的思想;读书让我有独立的思想,让我有人文的关怀,让我有事业的追求。
每个人都有自己一生花时间最多的事。那么,回顾自己花时间最多的事情,都和书有关,可以简单总结为“三书”,即读书、写书和教书。当我坐下来,开始回顾自己的读书史,发现书造就我的思想、人格和人生。
(《历史的微声》实拍图)
大学时代的读书和思考
我是年进入四川大学历史系的,原是想读中文系,因为历史科几乎考了个满分,为了确保被录取,便第一志愿报了历史专业。在入学之初,我的兴趣在世界史,从人类的起源,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风云,都充满着好奇,还担任世界史的课代表。在一年级时,我曾经致函《世界历史》编辑部,就著名学者严中平先生关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一篇文章中的观点提出商榷,编辑部将信转给严先生,严先生还给我回信表示欢迎写学术文章商榷。
但是在二年级下半年,隗瀛涛先生给我们上中国近代史,他思想敏锐,口若悬河,把历史讲得既生动,又深刻,使我兴趣为之一变,发现中国近代史中竟然蕴藏着如此回肠荡气、波澜壮阔、令人深省的历史。决定改攻中国近代史,一个好老师便这样不知不觉地改变了一个学生的人生选择。
我的第一篇论文
从来没有写过学术论文,真不知道从何入手。一旦进入到中国近代史的领域,一些基本的书便要仔细研读。比如胡绳先生新出版的《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上下册,便是经常摆在手边的。还有就是胡先生的早期著作《帝国主义与中国政治》。由于我进入史学研究的第一个课题,就是辛亥革命,所以那个时候读得最多的书就是关于辛亥革命的书籍和论文,章开沅先生主编的《辛亥革命史》三卷本,金冲及、胡绳武合著的《辛亥革命史稿》(也是三卷本,记得当时只出版了第一卷),读得最仔细。还有我的硕士导师隗瀛涛先生写的《四川保路运动史》,也是反复研读的书。
那时正是辛亥革命70周年纪念,我便决定写一篇论文,对孙中山的外交思想和对外态度进行认真的梳理。那实际上成了我学术生涯的第一篇论文。在《帝国主义与中国政治》中,胡绳认为当时孙中山向西方表示承认不平等条约是只反清不反帝,但是我在读了孙中山在辛亥革命前后的对外问题的一系列阐述后,发现不是孙中山不反对帝国主义,而是出于策略的考虑。因为他认为反帝反封建同时进行,犹如两个拳头同时出击,是不可能完成推翻清政府的历史使命的。当时“文革”结束不久,关于孙中山的全面研究和资料整理还处于早期阶段,史料非常零散,寻找起来有相当的困难。我查阅了原四川大学校长黄季陆编的《总理全集》以及刚出版不久的《孙中山全集》第1卷的有关篇章以及其他各种文献。第一次收集原始资料,对资料来源不熟悉,在那段时间里,除了上课,就基本上泡在图书馆,当时能找到的资料都找来读了,做了大量资料卡片。
(《历史的微声》实拍图)
第一篇论文的写作非常艰难,但发表则很顺利。我先将论文的一部分修改成一篇独立的文章,投到上海的《社会科学》杂志,不久便收到该刊编辑部的来信,告诉已决定发表。在评审意见上,除了指出本文优点和修改意见以外,还有该刊主编的一段批语,我至今还记得是这样说的:“论文观点新颖,论述周全,甚感后生可畏”。当时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对我真是莫大的鼓舞。这篇论文以《论辛亥革命反帝斗争的特点》为题,发表在该刊年第4期上,而且是那组纪念辛亥革命文章的首篇,并受到学术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