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敌情练兵
——戍边生活散记(7)
文/梁陆涛
团进攻演习
新兵下连后第一次集合,五大三粗的一排长虎彪彪地站在队前,嘶哑着嗓子给我们训话。讲了些什么大多已不记得了,可有一句话却牢牢铭刻在了心上。
他说,当兵的,开的是打仗铺,卖的是子弹头,脑子里时刻都要有敌情观念要带着敌情练兵。我们驻防的乌兰察布盟与蒙古交界,蒙古是苏联的势力范围。那时候中苏交恶正剑拔弩张,首长给我们作动员时说,苏军在中蒙边界至少放了三个摩托化步兵师。中苏一旦开战,茫茫草原几乎是不设防的,三个摩步师眨巴眼功夫就能杀过来。我们师是首都北大门的第一道防线,任务据说就是要严防死守,能多顶一会儿是一会儿,用我们的血肉之躯尽量给后方军民多争取一点时间。话已经说绝了,谁还敢不把练兵当回事!
那时候,步兵部队的训练大体就是一个路子。先是队列后是技术最后是战术训练,战术训练又要从单兵战术到班战术到连战术再到团战术,最后拉上炮装工坦通部队一起上场搞一次联合演习,这一年的全训就算圆满结束了。
俗话说,紧步兵慢炮兵,吊儿郎当机枪兵。重机枪不能上刺刀不能一个人提起来跑,机枪兵就比步兵少训练一项刺杀一项跨越障碍和五公里越野。可我们连长是从步兵连长交流过来的,拿出训步兵的作风来训机枪兵,把我们这些新兵整得那才叫苦!练一步一动拔正步,两条大腿肿得晚上上不去床;背包带拴在树上没白没夜练投弹,练得胳膊拿不动筷子。
边疆的夏日是最美的。碧蓝碧蓝的天,洁白洁白的云,清冽冽的风儿铜铃般脆响着拂过,吸进肚里仿佛五脏六腑都被过滤了一遍。山坡上草绿了花开了,紫色的狼毒火红的山丹粉白的野菊团团簇簇,醉人的清香就在这花团锦簇间奢侈地漫溢着。遗憾的是训练太紧张了,紧张得我们全没了欣赏这美景的兴致。而且越紧张越乱,越乱越闹笑话。有个新兵人高马大的,平时走路也看不出有什么毛病,可上了训练场就出洋相。全连整整齐齐走队列,连长“一二一、一二一”喊得带劲,他偏给你伸左胳膊抬左脚伸右胳膊抬右脚,整个一顺拐。连长让他出列当众作踏步表演。这伙计就那么大大方方地面对全连顺着拐地“一二一”,怎么也纠正不过来,一连人笑疼了肚子人家却是一脸的无辜。气得连长没法,下课后罚他在那儿一个人练。伙计也不知练了没练,第二天一上训练场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右边那个是李建军
我们班的四川兵李建军在家是赤脚医生,个小不说,干巴瘦,两条胳膊麻杆似的,舞弄舞弄注射器酒精棉球什么的还行,30多斤重的重机枪枪架要一只手上肩可就难为他了。每次轮上他担任副射手,他手脚并用憋得脸红脖子粗也难把枪架送上肩。我们就帮他说情,说让他只当护板手弹药手不行当当射手扛扛枪身算了。班长不干,班长说你们心里没有敌情。打起仗来副射手牺牲了他李建军就干看着顶不上去?话说到这份儿上想想也是,兵们就不再说话。可苦了的是建军老兄,胳膊挨了多少磕肩膀脱了几层皮那就没法说了,光咬牙瞪眼闹得牙龈和双眼成天都充着血。
比较而言,分到连部的新兵就轻松多了,但要分到连部当通信员司号员卫生员军械员什么的那得有先天条件——长相好,用现在的话说,得是“帅哥”。四川“小帅哥”小何一下连就安排当了司号员,参加团里集训回来,成天提了把亮闪闪的小铜号在山坡上“嘟——嘟——”地练。小铜号的手柄上还拴了块红绸子,红绸子“噗啦啦”地迎风飘动,像在太阳底下跳动着一团火,牛气得很,把我们这帮新兵眼气得要死。可没几天就听说老小子出毛病了——天天鼓着肚子练拔音,不知那股气走岔了地儿吹出了疝气。而且据说幸亏送得及时,再晚一点,老小子那东西就废了且还有生命危险。这一来,新兵们再也没人羡慕连部兵了,连部想从新兵中重新挑一个司号员,挑谁谁都不去,一直到我第二年离开连队,我们连队的号还一直是原来那位蒙古族老司号员在吹。
那老司号员的号吹得也真叫好,轻轻松松一亮相,“哒嘀嘀哒——,嘀哩哒嘀——”一阵悠扬的号声响过,边疆的山山岭岭就陡然生动起来,仿佛一下子注入了鲜活的灵性。
作者简介:梁陆涛,河北平山人,大学学历,高级政工师。年1月出生,年12月参军,年9月转业到某金融机构工作。曾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三次,获“北京军区先进新闻工作者”“全国金融系统思想政治工作先进工作者”等荣誉称号。先后在境内外报刊发表各类文字余篇(部)余万字。出版《雪魂》《生命标点》《男儿有泪》及三卷本《梁陆涛文学作品集》等8部。作品曾获中国新闻奖、国家文化部“群星奖”、中国金融报告文学“最佳创意奖”、中国金融文学一等奖、新世纪10年河北省散文创作“精品贡献奖”、河北省散文30年“金星创作奖”、第二届“孙犁文学(散文)奖”、全国金融思想政治工作优秀论文一等奖及政府奖、媒体奖余次。并曾被《读者》《传奇文学选刊》《名家抒情散文精选》《中国散文经典》《中华活页文选》等书刊选载。系中国散文学会、中国金融作家协会、河北省作家协会、河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协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