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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5/6/24 16:16:00

作者:陈秀慧

清华美院艺术史论系届博士毕业生

指导教师:李静杰教授

当前有关五星神像研究多由唐代遗作论起,以该题材出现于南梁至初唐期间,然荧惑图像实已存于东汉画像石中。年,江苏徐州铜山县汉王乡东沿村出土一座利用汉代祠堂构件建筑的墓葬,中有刻双首人面神兽图像的画像石,侧有二字榜题,应即“荧惑”及其图像。在此认识基础上,本文就荧惑图像形式与组合、图像意义、荧惑化身童子兴造谣言,以及荧惑之精为风伯等问题略陈拙见。

图1.徐州汉王乡1号祠堂左右壁拓本(引自武利华编:《徐州汉画像石》,北京:线装书局,年,图10、11。红色圆圈为笔者标示)

一、荧惑榜题考释

徐州汉王乡出土十件画像石中有两石被复原为1号祠堂左右两壁(图1)。两石均纵77、横73、厚24.5厘米,现藏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两壁主画面皆分四层,由上而下第一层皆表现以西王母为主所构成的仙界,以下表现的是祠主在死后世界拥有功名利禄、夫妻燕居、子孙繁衍及日常娱乐等理想生活场景。

图2.徐州汉王乡1号祠堂左壁“荧惑”图像(笔者摄影、绘制)

图3.徐州汉王乡1号祠堂左壁“荧惑”榜题(照片、线绘图为笔者摄影、绘制,拓本为杨孝军先生提供)

荧惑图像及其榜题位在左壁主画面第一层。该画面中间西王母凭兽形几端坐。左一拜谒者,榜题“□王”。右一侍者,榜题“弟子”,其后鸟首人身及牛首人身神人各一,两者榜题漫漶难辨。画面左段为双首人面神兽(图2),身躯左右两端各一戴进贤冠男子,面向相背,仅有上半身,着袍,各向外伸出两兽足。兽背上戴进贤冠男子二人端坐,皆着袍,左上角榜题二字(图3)。

图4.楚汉简帛石刻文字“荧或”与“荣成”书体示例(图片出处详参文末注释)

目前学界对双首人面神兽性质的认识及榜题文字的释读存在误区。武利华以荣与容同音通假,将该图像解读为身兼远古帝王、黄帝臣、黄帝师、老子师,以及西王母玉山守护神等身份的神话人物“容成氏”。此说为学界引用,并进而将各地出土十余例同类神兽,比定为“容成”图像。亦有学者或将此类神兽释作《山海经·大荒西经》所载左右有首的动物“屏蓬”。通过对楚汉简帛石刻所见“荧或”、“荣成”文字结构的分析(图4),笔者认为二字应释作“荧或”。古文献中或通惑,如此榜题“荧或”应读为“荧惑”。由此可知,徐州汉王乡1号祠堂双首人面神兽图像,是已知汉代出土文物中唯一具榜题的火星神“荧惑”图像。

火星荧惑表面呈暗红色光芒,亮度与位置在夜空中变化无常。《史记·天官书》:“甘、石历五星法,唯独荧惑有反逆行。”徐州汉王乡1号祠堂双首人面神兽躯体相连,左右两端各一戴进贤冠男子,两人面向相背,又左右兽足行进方向相反,正与荧惑运行特征相符合。

二、荧惑图像分类及其组合

目前已知双首人面神兽图像共十八例,见于江苏、山东、河南、安徽、陕西出土东汉画像石。除徐州汉王乡1号祠堂以外,皆无榜题。该神兽造型皆为左右人首共享中间一身,多作背对背形式,两人首各自朝前,行进方向相反。仅山东济宁城南张汉墓石柱一例,两人首面向朝内相对,但行进方向仍是相反。

图5.第一类荧惑图像(5引自傅惜华、陈志农编:《山东汉画像石汇编》,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年,第页,其余为笔者绘制)

图6.第二类荧惑图像(2引自(日)林巳奈夫:《汉代の神神》,京都:临川书店,年,第五章附图33。3、5引自傅惜华、陈志农编:《山东汉画像石汇编》,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年,第、页。其中2、4经笔者略作调整。其余为笔者绘制)

图7.济宁城南张墓石柱荧惑图像(笔者摄影)

依兽背上有无人物,可将双首人面神兽图像分两大类,第一类是无人物者(图5),第二类是有人物者,人物形象有羽人、童子及成年男子三种(图6)。其中兽背上的童子形象,以济宁城南张墓石柱者最为明晰。该名小童头顶束发,头颅左右两侧各一撮头发分披而下,童颜清晰可辨(图7)。归纳以下几点认识。

其一,第一类荧惑图像呈现造型上的差异,无时序发展关系,亦非地域分布特征。第二类荧惑图像亦无时序发展关系,但有地域分布上的差异,即兽背上为羽人或童子者出自山东,为成年男子者出自江苏、安徽及河南。

其二,荧惑图像核心元素为双首人面神兽。荧惑最显着的特征就是行进路线顺逆不定,这可能是汉代图像粉本设计者创作其形象的重要依据。几乎所有双首人面神兽的左右兽首与足方向相悖,形象地说明了荧惑运行时顺时逆的轨迹特征。

其三,兽背上人物为荧惑图像次要元素。羽人应是配合仙境而呈现,可能不具特殊意义,童子与古代童谣起源论“荧惑说”密切关联(详参下文)。戴冠成年男子造型反映了荧惑的职能。《史记索隐》引《天官占》:“荧惑,方伯象,司察妖孽。”神兽左右人首及兽背上成年男子戴进贤冠造型,与方伯形象相应。

其四,双首人面神兽躯体,存在近似马、蛇、龟三种造型,可能与五行有关。《论衡·物势》与《周易·说卦》论及三者属火,这或许是当时部分粉本设计者造型的依据。

与荧惑图像组合题材也是荧惑图像属性论证的重要依据,归纳以下三类:

第一类,与西王母或东王公仙界组合之荧惑图像。东汉早期荧惑出现在小祠堂侧壁上端西王母仙界,与羽人、神怪、仙禽瑞兽等共存。荧惑与西王母皆职掌刑罚。《广雅·释天》:“营惑谓之罚星,或谓之执法。”又《山海经·西山经》:“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郭璞《注》:“主知灾厉五刑残杀之气也。”或因两者职能相同,故荧惑被纳入西王母仙界成员。

图8.嘉祥花林村小祠堂左壁拓本(引自赖非编:《中国画像石全集2.山东汉画像石》,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年,图)

第二类,与神灵瑞兽组合之荧惑图像。其中以嘉祥花林村祠堂画像表现太一合抱伏羲女娲,以及各种人面神兽最引人注目(图8)。太一具北极星神尊格。《史记·天官书》:“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春秋元命苞》:“北者极也,极者藏也,言太一之星,高居深藏,故名北极也。”在黄香《九宫赋》“征太一而聚群神,趣荧惑而叱太白”一语中,荧惑即与太一对应。因此笔者认为同具星神尊格的荧惑与太一合组实例,可作为论证荧惑星神的根据之一。

图9.南阳十里铺墓盖顶石(引自凌皆兵、朱青生编:《汉画总录16.南阳》,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年,第25、49、51页,红字为笔者标示)

第三类,与四神及星象组合之荧惑图像。南阳墓葬盖顶石两例皆为天文题材。其中是十里铺墓前室盖顶石(图9),刻画日月、四神、羽人驾鹿、双首人面并肩神兽,以及有翼双首人面神兽,与张衡《灵宪》记述由日月、五星、北斗、二十八宿构成的天象系统颇有契合之处。尽管画面中五星的表现并不完整,但仍可证明有翼双首人面神兽即是具天文星性属性的荧惑。

综观上述,可知与荧惑共组的天文、星象,以及有太一图像的神灵瑞兽两类题材,正是直接与间接证实双首人面神兽为荧惑形象的有力证据。

三、荧惑化童儿造谣言之说

两汉时期,童谣常反映民间对为政者失德、恶政的怨愤舆论,与五星灾异思想密切关联。中国古代童谣的记录与研究,多以“古传荧惑星化为小儿,下教群儿谣谚”为童谣来源之一。有妖星之称的荧惑与诗妖童谣,在汉代五行理论盛行的背景下,形成童谣起源“荧惑说”。

童谣产生为荧惑所致之论,最早见于《论衡·纪妖》,该文记载秦始皇三十六年(公元前年)出现荧惑守心的天象现象,有星坠地为石,时人认为是荧惑为妖,导致有人在石上书写始皇死的预言。其中论到“犹世间童谣,非童所为,气导之也。”此观点在《论衡·订鬼》有进一步阐述:“世谓童谣,荧惑使之,彼言有所见也。荧惑火星,火有毒荧。故当荧惑守宿,国有祸败。火气恍惚,故妖象存亡。……《洪范》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言、火同气,故童谣、诗歌为妖言。言出文成,故世有文书之怪。世谓童子为阳,故妖言出于小童。”又《论衡·言毒》:“火为言,言为小人。小人为妖由口舌。口舌之征,由人感天,……故时有诗妖。”由此可知,最晚在东汉早期,人们已认为童谣的产生是荧惑火气幻化为妖,导致儿童传诵所致,但未明确论及荧惑化身童子降临人世。

荧惑化童降世的完整文本,最早见于东晋干宝《搜神记》,记载孙休永安二年,有一位年约六、七岁,自称荧惑星降世的孩童,与群儿嬉戏,并说出“三公归于司马”的政治寓言。此后《魏书·崔浩传》、《晋书·天文志》、《乙巳占》及《开元占经》皆有相关记载,显示荧惑化童降世之说盛行于南北朝至隋唐之间。此说流传直到明清未曾间断。荧惑化身朱衣童子的记载得见于道教经典《太上洞神五星诸宿日月混常经》与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后者以传世文献为基础,加入历代流传的荧惑化童降世情节,增添小说中五星灾异思想的色彩。

综上所述,虽然目前最早记载荧惑化童降世之说见于东晋文献,然而童子立于荧惑神兽背上的实例中,济宁城南张墓与嘉祥武氏阙两例为东汉晚期,而滕州西户口画像石一例为东汉早期,由此可将荧惑化童降世之说的上限,推至东汉早期。这正与时代接近的《论衡》相呼应。《论衡·订鬼》:“妖怪之动,象人之形,或象人之声为应,故其妖动不离人形。”此说应即东汉荧惑图像中孩童形象的由来。具童子元素的荧惑图像不但是论证本文荧惑图像最为直接的证据,更是将荧惑与童谣关联起来的重要图像史料。

四、荧惑之精为“风伯”释疑

《史记正义》引《天官占》记载“荧惑为执法之星,……其精为风伯,惑童儿歌谣嬉戏也。”风伯为何与荧惑产生关联,引发笔者思考。荧惑为南方朱鸟之属,或与飞禽形象的风伯有所关联。《禽经》:“风禽,鸢类。越人谓之风伯,飞翔则天大风。”以鸟禽形象为风神的文化现象,始于殷商。甲骨卜辞中多假凤为风。然以箕宿为风伯的星占文化,应该才是风伯与荧惑产生连系的关键。

图10.盱眙东阳1号木椁墓盖板线描图局部(引自(日)林巳奈夫:《汉代の神神》,京都:临川书店,年,第页图1)

中原地区自古即将箕宿视为风伯。《风俗通义·祀典》:“风师者,箕星也,箕主簸扬,能致风气。”两汉风伯造型多作吹气状人物,最早实例见于江苏盱眙东阳西汉末至王莽时期1号木椁墓盖板天象图(图10)。其右刻月轮,旁有四星,一星伸出长曲状物,一人踏于四星上,作奔走吹气状。《开元占经》引《石氏》:“箕星一名风星。月宿之,必大风。”又引《尔雅》:“箕舌一星,芒动则大风,不出三日。箕舌动,如致风扬沙。”故林巳奈夫考证四星为箕宿,长曲状物即为箕舌。

“舌”为箕宿显着的意象,历来多被用以形容妖言惑众,毁谤诬陷他者的小人。《诗·小雅·巷伯》:“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彼谮人者,谁适与谋?”《史记索隐》:“箕为天口,主出气。”又引《诗纬》:“是箕有舌,象谗言。”故箕宿作吹气风伯形象的出现,与谣言的传播关系密切。

如前文所论,童谣乃荧惑诱使童子所言,主因是荧惑属火,而“火为言,言为小人,小人为妖由口舌”。荧惑化身童儿造谣之说源于“火”、“言”、“口舌”的对应,因而具小人之“舌”的箕星风伯,与火星荧惑具有五行的对应关系。荧惑之精为风伯一说,由此明晰。

总而言之,过去学界对于五星神图像的研究,多限于受外来佛教等诸多因素影响形成的图像系统,对中国本土五星神图像的探究,付之阙如。本文通过对徐州汉王乡1号祠堂双首人面神兽榜题的校订,揭示火星神荧惑在东汉石刻画像中的形貌。进而指出,双首人面神兽图像中童子立于兽背之上的形象,与中国童谣起源“荧惑说”契合。再者,古来有荧惑之精风伯惑童儿歌谣嬉戏一说,源於两汉五行思想的盛行。

*本文摘录自作者的博士学位论文《论汉代星宿图像》,主要内容已发表于《考古学报》年第2期。

图4注:

1、2、3引自裘锡圭编:《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第1册,北京:中华书局,年,第页NO.11上、第84页NO.98、第页第6列。4引自劳干编:《居延汉简?图像之部》,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年,第页NO.62.24。5、10引自国家文物局古文献研究室编:《马王堆汉墓帛书》第1册,北京:文物出版社,年,NO.89上、NO.下。6、7、8、14、15、16引自徐玉立编:《汉碑全集》,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年,第2册第、、页、第4册第、页、第5册第页。9引自湖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包山楚简》下册,北京:文物出版社,年,图版52NO.。11、12引自王靖宪等编:《中国碑刻全集第2卷·汉三国秦汉晋十六国》,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年,第页。13引自荆门市博物馆编:《郭店楚墓竹简》,北京:文物出版社,年,第4页NO.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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